发展森林康养产业，既增加优质生态产品供给，又不因开发利用而导致森林资源消耗；整体上，我国南方发展森林康养比北方更有天然优势；壮大森林康养产业，需要强化政府与实体经营者之间的配合协调。

以森林康养为主题，记者日前采访了北京林业大学前校长宋维明。在交流中，宋维明阐述了不少关于森林康养产业发展的独到见解和观点。

随着健康中国、绿色发展、生态文明等国家战略稳步、深入推进，森林康养应运而生，其理论体系日趋健全、实体经营日渐红火，逐渐成为林草服务国家战略的全新业态。

面向未来，林草新业态发展前景令人憧憬，但在现阶段，成熟可行的企业运营模式仍在摸索中，头部企业诞生更是为时尚早，从理论到实践都需要更深入、多元的探讨。

新业态打破产业发展旧定律

“玉屏山森林康养基地负责人向我介绍，2021年，疫情影响还在，但组织中小学生有序开展相关特色教学相对简便可行，当年仅开展面向中小学生的自然教育，基地就实现收入600万元。社会对生态产品的需求之旺，可见一斑。”宋维明说。

四川玉屏山是首批国家森林康养基地之一，产业发展走在前列。

“基地靠旅游起家，具有观光、养老、康复、养生、户外运动、自然教育等多样化功能，森林环境品质优越，项目开发、盈利模式等都比较成熟。”宋维明介绍。

从2014年开始，宋维明就持续关注森林康养产业；2017年，在北林大自然保护区学院设立全国首个森林康养本科专业，并从事《森林康养企业运营管理》课程教学。

从国家、行业两个层面分析，他认为，森林康养产业是林草行业与国家战略的完美结合。

随着我国经济社会快速发展、城镇化率不断提高、人口结构变化等，慢性病、亚健康等社会问题日渐显现。

据《中国老龄事业发展报告（2013）》，2013年我国老年人口数量突破2亿，2025年前将每年增加100万。

2017年，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健康中国战略，完善国民健康政策，为人民群众提供全方位全周期健康服务。2019年，《国务院关于实施健康中国行动的意见》正式印发。

实施健康中国战略，森林康养大有可为。

2019年，国家林草局、民政部、国家卫健委、国家中医药局联合发布《关于促进森林康养产业发展的意见》。《意见》指出，森林康养是以森林生态环境为基础，以促进大众健康为目的，利用森林生态资源、景观资源、食药资源和文化资源，并与医学、养生学有机融合，开展保健养生、康复疗养、健康养老的服务活动。

“目前，中国已进入老龄社会，对森林提供的与健康养生相关的优质生态产品的需求日益增加。森林不仅拥有良好的生态环境、丰富的有机绿色食品和药材，还拥有丰富的负氧离子、植物精气等，对人体健康、减轻压力、舒缓心情、提高免疫力等功效显著。”宋维明说。

从林草行业来看，提供更丰富的优质生态产品、满足社会需求，要靠具体产业来支撑，森林康养应运而生。

国际上，森林康养历史悠久，但不同国家（地区）对此称呼不一，如森林疗法、森林休养、森林调养等。

2012年湖南率先由行政、企业、医院等部门合作建立了首个森林康养实践基地，2013年日本专家的《森林医学》在国内翻译出版，是国内森林康养产业起步阶段的标志性事件。

“以前，林草产业发展基本上都是基于资源消耗甚至破坏，而森林康养不仅促进人类健康，也促进森林健康，彻底打破了以前森林资源保护与利用此消彼长的旧定律，产业兴盛不再以资源消耗破坏为代价。”宋维明说。

森林康养产业是对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理念的完美诠释。

当然，在实际运营中，森林康养企业面临着千差万别的情形，发展模式不可一概而论，需要长期摸索、总结。

探索新业态成熟的发展模式

经济越发达，森林康养产业也越发达吗？哪些地方发展得比较好？产业发展有明显地域性吗？

宋维明认为，经济发展水平并不必然决定森林康养产业发展水平，但自然地理条件的确很重要；整体上，我国南方比北方更有利于发展森林康养。

“南方森林类型丰富多样，一年四季森林葱郁，散发出植物精气，宜于开展森林康养，完全满足产业发展相关技术指标要求，如负氧离子、芬多精等；同时，南方气候条件也好，北方冬天景色单调，户外活动受限，冬季人们更愿意到南方。”

现在，高铁、航空等交通基础设施日渐完善，那些确实形成品牌效应、有市场吸引力的企业更受青睐，更容易快速成长。一些企业特色鲜明，已找到适合自己的发展模式。

宋维明对湖南、四川等地的森林康养发展印象较深。

湖南青羊湖国家森林公园的森林康养发展起步较早，除了地势平缓、地理环境优越，宋维明更为推崇其特色康养活动。“这里建有香料植物苗圃，而香料植物对森林康养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；基地还建有芬多精睡眠实验舱，可以进行睡眠科学监测。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森林康养内涵。”

有资源优势，却不知道如何开发运营，正是不少基地面临的困惑。

全国有2000多家基地，超过一半还没有产业开发。发展时间不过10年左右，产业发展的一些基本常识还不够普及。

不是森林越原始就越好，因为原始森林对康养人群来说不一定安全；基地地形复杂，不适宜养老人群；开展自然教育，就需要更丰富的生物多样性；具有养老概念，但绝对不是养老地产……这些课题，不知道有多少从业者认真、深入探讨过？

森林康养不等同于森林旅游，更不是把体验中心搬到森林里那么简单。

一般的旅游观光提供吃喝游购娱等生存层面的初级服务。森林康养结合传统医学，在美好、健康、安全的森林环境中，为消费者提供身心健康等安全层面的服务，是高层次的供给。

宋维明考察过的基地中，也有不少运营得好，有自己特色，值得借鉴。

江苏有一家林场，在郁郁葱葱的森林边建了养老社区，利用古驿道建成的森林步道非常有历史感，还有数十亩红豆杉，受到养老人群欢迎。福州旗山森林公园有一个会议旅游山庄，被一位企业家收购改造后，开发森林康养，可以在密林中徒步，还与福州植物园合作建立自然教育学校，受到中小学生欢迎。

与玉屏山这样的综合性森林康养企业不同，这些企业发挥各自独到优势以吸引客户，效益同样可观。综合性企业是不是森林康养未来的方向？宋维明认为，还不能如此断言。

林草新业态需正视三大挑战

不可否认，现在，各地发展森林康养热情高，但实际效果并不理想。产业开发缺乏基本常识，也面临不少困境。

在宋维明看来，林草特征不鲜明、人才短缺、政府与企业之间配合协调不够等，是需要正视的三大挑战。

只有经营过的森林才适宜开展康养活动。“必须把森林经营放在首位，把森林健康放在首位，人类健康与森林健康完全统一才能可持续经营。”

健康美丽森林的生态功能具有公共物品的特征，其强大的防尘、降噪、制氧等生态功能不可能完全通过市场化交易得到补偿，但企业经营绝不可因此就无视其存在，而一味追逐商业利润。

“森林是康养基地的底色、亮色，也是林草特征鲜明的具体体现。没有健康美丽的森林，那就不叫森林康养基地。”宋维明说。

专业人才短缺，强化人才培养，在业内也几成共识。

有一次，宋维明参加了一场自然教育活动，有一个细节让他至今记忆犹新。

“来自某大学生物系的志愿者一路给孩子们讲述生物知识，昆虫、花朵等内容让孩子们兴味盎然，很专业、很生动。在小溪对岸有一棵植物，志愿者伸手拉过来一根枝条，教孩子们辨识叶片。事后，我告诉志愿者：‘你的生物学知识很丰富，但生态观不够，随意拉扯植物不合适，在自然教育场合、在孩子们面前尤其如此。’”

目前，几乎所有林业院校都开设了森林康养专业。北林大2018年首批森林康养本科生今年即将毕业，就业前景乐观。

该专业学习内容主体是技术，而不是一般的管理。除了宋维明讲授的《森林康养企业运营管理》课程，还包括植物、医学、护理、环境、心理学等专业课程，都是应用型课程内容。

政府与企业紧密配合协调，也是宋维明比较关注的。

在他看来，发展森林康养，政府要通过相应政策措施来调动企业家的积极性，但又不能完全交给市场。

“公共产品、商业利润共存于同一个业态，这是森林康养的天然属性。产业发展不能简单依靠政府，否则动力不足；又不能完全靠民营，否则生态公共产品一旦毁坏很难弥补。所以，需要政府和市场完美配合。”

森林康养产业科学、合理利用林草资源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，是实施健康中国、乡村振兴战略的重要措施，满足了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求。

“过去，发展林草产业最纠结如何处理利用与保护的关系问题。森林康养产业的兴起，让资源利用与保护实现同步发展，是真正富有鲜明林草特征的新业态。”宋维明说。